1. Atropos 命运女神

    一只白皙匀称的手掌按上感应器。

    绿色微光自掌底漾起，涟漪般扩散，1.5秒后，凝聚为一个类似法阵的六芒星纹样。它无声地悬浮在空气中，像一枚小小的魔法。

    黑暗宛如流质，涨满了每一寸空间，最后却被六芒星切割成若干厚薄不均的碎片。

    仿佛为了配合视觉效果，高处传来音效，咔嚓，咔嚓，什么东西破碎坠落的声音，清脆而空洞。

    “请别恶作剧，阿特洛波斯。”手掌缩了回去，“这只是个实验，你不必——”

    “权限确认。研究员181，欢迎您回来。星期三，天气晴，室外温度十四摄氏度，室内温度二十六摄氏度，风力三至四级。很不幸，未来十二小时内将有降雨。”

 

    女中音骤然响起，与此同时，自研究员181脚下而始，灰白色冷光灯渐次点亮，勾勒出前行道路。

    181向前走去。走道尽头是一扇黑色的门，没有锁孔和把手。

    “ Destiny. ”

    口令落地，门上的黑色稀释般淡褪，深灰，浅灰，灰白，直至最后恢复为寻常不过的透明玻璃。

    于是181看到自己的倒影。一张面孔平平无奇，平均身高，平均体重，蒙古人种最常见的发色和骨骼轮廓。

    玻璃门从中开启，平滑如行星公转，不发出一点声息。

 

    门内空无一物，只是一片半球形的广阔空地。弧形穹顶附有特殊材质涂层，此刻正被用作投影屏，播放上世纪初金酸梅爱情电影。

    ……哦对，最近阿特洛波斯又开发出了新兴趣。

    地面蓝色足迹指示灯依次亮起，如海洋深处伶仃的航标。航船驶来，爱情褪去，电影休止于黄昏街角，男女主角隔着玻璃橱窗遥相怅望。

 

    当181双脚踏上最后一双指示足迹，室内光源骤灭，重陷黑暗。

    就如之前的无数工作日，阿特洛波斯的声音适时插入，“让我们快些开始吧，181。请确认，是否载入上一进度？”

    “2025年度全明星，编号A159，时间进度12分35——”停顿一瞬，181纠正道，“37秒。谢谢。”

    “好得很，要是我有嘴唇，真想亲亲你。那么，请闭上双眼，并佩戴护目镜，以免灼伤眼部件。”阿特洛波斯总是这么轻松愉快。

 

    事实上，阿特洛波斯并不存在。

    她只是中心电脑搭载的人格应用终端之一，并没有形体，而她的声音、性格、喜好，都源于设定程序。假如181想要，可以随时切换另一位人格应用终端，譬如，沉稳寡言的阿忒拉斯。

    但181觉得，针对眼下这项研究，还是阿特洛波斯更合适一些。

    他的研究对象——电子竞技类，荣耀分支——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风靡一时的娱乐项目。或许因为约78.4%的荣耀职业选手是男性，女性成为了荣耀最狂热的支持者，她们以不足消费总人数35%的比率，提供了高达全行业六成以上的购买力。

    而阿特洛波斯的人格构成中，最主要部分来自对一位上世纪女性样本的模拟重现。所以，毫无意外地，她喜欢上了这个项目。

    ……问题是，好像喜欢得有点过头了。

 

    再睁开眼时，181已置身于一片诡异战场。

    飞溅砂石停顿于半空，幽光勾勒出法杖挥动的轨迹。一如其名，“灭神的诅咒”，那柄顶端嵌有骷髅的长杖上，萦绕着巨蟹星云般的红紫辉芒，瑰丽而莫测。

    它被持于一只异常苍白的手中。

    不止苍白，还很细瘦。如果不是戴着尖锐的银色指爪，几乎毫无魄力可言。假设单独截出这一局部，或许没有人会相信，这只手的主人，就是那个电子竞技最辉煌的年代，屹立于荣耀巅峰的强者。

    他叫索克萨尔。

    或者，还有另一个名字。

    喻文州。

 

    索克萨尔是一名术士，因此除去脸部和双手，全身都被笼罩在宽大的黑色法袍内。法袍上有金色暗纹，可能是咒文和法阵，因为资料缺失，已经难以确认。

    即使在那个时代，游戏角色面部也已经刻画得十分精细。3D全息投影完美再现了游戏画面，并且出于阿特洛波斯的偏爱，图像被修复到了真人1:1比例，可谓极尽奢侈。

    索克萨尔无疑是俊美的，通过数据分析可知，他的五官比例参考自当时一位日耳曼明星。那是一种锐利标致的美貌，摧枯拉朽，睥睨众生。

    和他的第三任操控者，喻文州，毫无相似之处。

    索克萨尔身后，一抹苍蓝剑气凝而未发，如振翅欲飞的青鸟，纯白冰花形如尾羽，修长曼妙，只待时间开始流逝，便能扶摇九天，携严寒与死亡席卷大地。

    光剑“冰雨”，剑圣夜雨声烦，操控者黄少天。

    剑与诅咒。

    一切BUG的根源……不可以数据阐释之物。

 

    “阿特洛波斯，重新运算。我需要修改权重。”

    181打个响指，一面淡绿色光屏应声展开，悬浮在与他手肘齐平的位置。181输入一行指令，按下确认。“叮”的一声提示音后，穹顶开始显示计算参数，细密的绿色字符逐行跃出，潮水般涌动漫延，仿佛永无尽头。

    “知道了，重新布局，开始运算。”阿特洛波斯应了声，明显心不在焉。

    时间如一阵微风，拂过静止的战场，将生命注入这些消逝百年的玩偶。

    它们重又活动起来。索克萨尔继续吟唱，夜雨声烦挥出剑光，而他们身侧，那些同样声名显赫的角色也正欺身而上。

    死亡之门，幽魂缠绕，剑落长空，幻影无形剑……无论迎向子弹还是匕首，火焰抑或雷霆，剑与诅咒如影随形，从无迟疑，永不落空。

    而穹顶之上，大段字符飞快闪过。

    公式，参数，权重，一切无懈可击，理应毫厘不爽。

    “报告，编号A159，运算结果：二队获胜。胜负手：12分40秒至47秒，夜雨声烦狙杀一队治疗。请确认，是否记录本次运算？”

    可惜，最终，阿特洛波斯又一次宣布了出人意料的结果。

    ————————未完待续————————